小費

　　給小費是一種社會的文化。
　　什麼是文化？
　　英國人用刀叉吃飯，印度人用手抓飯吃，誰好誰壞？
　　對不起，沒有所謂「好」「壞」，只有所謂「習慣」「不習慣」。
　　可是，當你前往不同文化的國家旅遊，基於禮貌，應該入境隨俗。否則，假如是看看就算了的小事，別人只會覺得你怪；倘若關係到自身利益，別人會對你嗤之以鼻，修養不好的甚至惡言相向。
　　全世界我所去過的國家之中，小費文化有兩個極端，一個是什麼小費都不收的日本，一個是沒小費就走不通的美國。
　　講三件往事，可以了解這兩個國家的差異。
　　去年到日本，住宿於鄰近東京火車站的四季酒店。離開時因為天雨，我們一行四人暫時被困在酒店大廳。這時，一位經理主動趨前告訴我們，酒店有一條地下走道可以直通火車站，路程有一點複雜，是否需要他們協助？
　　我一聽有這種好事，急忙說需要。於是經理派了一位年輕的服務生，由他帶領我們走到車站大廳。
　　這位服務生不單走在前方引導我們，還幫同行的女伴拿沉重的行李箱。從酒店大廳到車站大廳，要先搭電梯向下，走過幾條人煙稀少的地下道，再穿過人潮洶湧的地下街，東轉西繞，某幾處階梯還必須抬起沉重的行李箱，再搭電梯向上，最後才到達車站大廳。
　　這一段路途保守估計四、五百公尺，耗費將近二十分鐘。
　　直到進入車站大廳，確定不會迷路，服務生這才對我們深深一鞠躬離去。
　　請問，這種狀況要不要給小費？
　　我走遍全世界，恐怕想不出第二件更有必要給小費的往事。
　　深受感動之餘，我當場拿出一千元日幣當小費。
　　可是，那位服務生堅定地拒絕了。
　　他甚至堅定到假如收下小費，似乎是受到別人的侮辱。

　　另外兩件都是近三十年前留學美國的舊事。
　　一次是參加學校「國際學生辦公室」舉辦的旅行，地點是紐約市，同行的有二十多位來自世界各地的研究生，帶隊的是「國際學生顧問」Ｗ先生。
　　令我難忘的是，每次用餐完畢，Ｗ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當場拿出小型計算機，精確地為每個人計算，除了該付的餐費，還要再加上15％的小費。
　　一次都沒省，從頭到尾從無例外，每餐飯每個人都要付15％的小費。
　　第二件事是某天到餐廳用餐，因為坐在靠近門口的座位，無意間聽到兩位服務生的悄悄話。大意是Ａ要求Ｂ盯住某桌的客人，因為那人前次來餐廳用餐，竟趁服務生忙碌的空檔，桌上只留下餐費，沒給一毛小費就開溜。

　　三件事讓我的印象都很深刻，充分說明日本和美國在小費文化上有多麼巨大的差異！
　　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差異？
　　因為日本人誠實、美國人現實？
　　不！
　　根本原因和他們的薪資結構有絕對的關係。
　　日本服務生的薪資全部來自於僱用他們的公司──公司已經付了「合理」的薪水，沒有理由再拿額外的小費。
　　至於美國，許多行業的服務生根本沒有薪水（或只有象徵性的基本底薪）。他們收入的大部分是仰賴客人所給的小費。
　　留學美國的時候，某家中國餐廳曾想僱用我擔任外送工作。和他們談條件，才發現不僅要自備汽車、花自己的油錢，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（車禍、違規罰金），全都要自己負責，老闆不付一毛錢的薪水。
　　設身處地為那些人想一想──寒風苦雨之中，開了幾哩路的汽車，爬上爬下把食物送到客人手中；客人卻不給任何小費，這合理嗎？
　　不習慣小費文化的朋友，到了美國肯定很難接受。
　　有一次我陪幾個朋友到美國，在一家高級餐廳用餐，他們反對給15％小費。
　　我解釋了半天，說明美國餐廳至少要給10至15％小費；而只要沒有特別不滿意的地方，大部分客人都給15％以上的小費。
　　他們完全無法相信。 
　　問為什麼不信？
　　他們只反問我一個問題：這裡收費那麼貴，每桌客人都給15％小費，這些服務生不是都發財了？
　　乍聽之下是有道理。因為看看帳單，每桌消費都是幾百美元，一個晚上只要服務七、八桌客人，單單是小費的收入就超過三、四百美元──服務生的收入如此之高，可能嗎？
　　經過短暫討論，最後朋友勉強給了10％（四十幾美元）小費。
　　只見服務生笑容滿面收了小費，回到後台才清點。接下來再經過我們這一桌，原本「既親切又熱情」的面容，變得「目光不接觸，臉上沒表情」，彷彿我們這一桌根本不存在──這轉變看得我也是火冒三丈。
　　沒錯，我們給的是小費的「下限」，然而四十多元的小費還嫌少嗎？
　　直到今天，為了寫這篇文章，上網查了許多資料，這才明白可能的原因。
　　原來美國社會因為給小費成了不成文的「規定」，因而某些州政府根本把某種比例的小費列入所得稅項目；其次，部分餐廳(特別是高檔餐廳)要求服務生分小費給餐廳其他人員，例如櫃檯1％、領檯1％，外堂經副理1％、所有廚師3％……，零零總總加起來，他可能就要付出10％左右。假如客人給的小費不到10％，他還要倒貼虧錢呢！
　　當然，也不必為了想討好服務生，而給一筆高額小費。
　　到底什麼時候該給小費、給多少、給誰、怎麼給──針對這四個問題，分別討論如下：

什麼情況要給小費？

　　首先要了解，小費必然發生在「服務業」──必須有「服務」的前提，才有給小費的可能。
　　其次，給小費最基本的原則是別人對你「個人」有所服務。
　　注意它的關鍵──個人，也就是針對你。
　　例如到麥當勞用餐，你在櫃檯點餐，然後自己拿到桌上，就不必給小費。
　　同樣的道理，自助餐廳用餐，每道菜都是自取，結帳時也不必給小費。
　　唯有在每道菜都由服務生端到桌上，甚至對你進行特別的解說，這時才有給小費的必要。
　　是的，某些狀況很複雜，不是那麼容易區分。
　　例如，高級飯店的大門都有門侍，如果你上下車時他幫忙開門，要不要給小費？
　　一般而言，這種「舉手之勞」因為沒有太大的付出，沒有給小費的必要。可是，如果是一家很高檔的酒店，你乘坐的又是百萬名車，服務生甚至從遠處急奔而來為你開車門，這就有必要給小費。
　　什麼狀況必須給、什麼狀況可給可不給、什麼狀況不必給──不同國家有或多或少的差異，甚至同一個國家在不同的地區也有差異。
　　例如在英國，只有倫敦的餐廳必須給小費。離開倫敦，很大一部分餐廳不必給小費。
　　為了不要失禮，也不要當冤大頭，出國前最好上網查清楚。大致來講，流行小費的國家，必須給小費的狀況包含以下幾個可能：
　　一、飯店：門侍、送行李的小弟、引導到房間，並解說房內設施與裝備的經理；你在房間要求的服務（送食物、加添什麼物件）；清潔人員、泊車人員。
　　二、餐廳：送菜的服務生。如果是非常高檔的餐廳，領檯幫你找一個好座位，也有給小費的必要。
　　三、音樂廳、戲院：寄物處服務人員。
　　四、計程車司機。
　　五、理髮廳：髮型設計師、剪髮師、洗髮人員。
　　六、旅遊時的導遊、司機。
　　七、高級俱樂部、酒店，廁所洗手檯旁邊為客人拿毛巾、噴古龍水的服務生。
　　八、酒保、送酒服務生。
　　九、路邊為所有路人表演的街頭藝人：如果只是「旁觀」，或是沒有勞動對方做特別工作的攝影，可以不給小費。假如你上前合影，他也配合動作，或多或少都要給一些小費。
　　十、某些遊走街頭「一對一」的藝人（例如表演魔術，要你抽幾張撲克牌），假如不想給小費，當他迎面走來要表演時，最好以「沒時間」拒絕。

相片一：小女兒在英國和街頭藝人合影（小費零點五英磅）

相片二：倫敦街頭魔術表演，小兒子（右）沒有拒絕，害我破費五英磅（因為一對一，費時也不短，小費自然不能低）。

小費給多少？

　　每個國家小費的額度都不太一樣。為了不要失禮，不僅出國前要上網查清楚，隨時還要請教熟悉當地的朋友。不過，即使你很清楚當地給小費的慣例，還是要考量以下幾個原則：
　　一、個人要求「額外」的服務越多，小費給的越高：例如在美國坐計程車，一般要給車資10％的小費。假如你有行李放到行李廂，司機要下／上車、開／關行李廂、幫你抬行李──這些都是「額外」的服務，你應該多給一點小費；而抬的行李越多、越重，小費就應該給的越多。
　　二、越高級的場所小費給的比例越高：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在美國入住飯店，如果要求服務生送行李到房間，通常一件行李一美元。假如住的是豪華套房，一美元就顯得小氣。至於住總統套房，大概五美元才出得了手。
　　高檔場所除了要用高額小費彰顯自己的身分，有時也是形勢所趨。
　　例如到餐廳用餐，如果是普通的等級，客人吃飽了就走，一張桌子一個晚上可能換三、四輪客人。至於高檔餐廳，不僅上菜的時程長，客人飯後也會聊很久，往往一張桌子一個晚上只有一輪客人。
　　越是高檔場所給的小費越高。以美國為例，高檔餐廳給20％小費似乎成了最基本的禮貌。
　　三、越是繁華、富裕、生活水平高的地區，小費給的越多。
　　四、越是滿意的服務，小費給得越多：服務生越能討好你，自然就應給越多的小費。反過來說，假如服務生態度不好，小費就少給一點；態度惡劣，不管到哪裡，都具備不給小費的權力。
　　該給小費的地方如果不給小費，一定要有正當的理由。

小費給誰？

　　誰為你服務，小費就給誰──似乎很簡單，用餐的時候偶爾會弄混。
　　我看到某些人把小費給前來結帳的「經理」，而不是端菜的服務生，這是錯誤。
　　除非入座的時候經理特別殷勤，不僅帶你前往預留的好座位，還協助你點菜，最後又幫你到櫃台買單。
　　這種狀況可以考量給一點小費。
　　即使如此，端菜的服務生還是要給小費。
　　假如你親自到櫃台結帳，不管是帶位的經理，或是櫃台結帳人員，全都不必給小費。
　　由於在餐廳用餐，小費是給端菜的服務生，所以有管理、有制度的餐廳，某一桌的客人一定是「固定」的服務生。這種餐廳在客人入座時，服務生會說明他是你的專屬服務生；之後發生其他狀況，當你有什麼需要，最好找那位專屬服務生。
　　不要隨手招喚餐廳裡的其他員工──千萬記住，如果在國外犯這種錯誤，可能會遭到其他服務生的白眼。

小費怎麼給？

　　給小費不是「施捨」別人，而是「感激」別人對你的貼心服務──切記這個大原則。
　　所以，給小費的時候必須考量到別人的感受。
　　不可以用丟的。
　　態度要好，最好帶著微笑，同時說一聲：「謝謝。」
　　避免把錢「公然」顯露出來，好像在向眾人炫耀：大家看，我給他小費呢！
　　不要給一堆零錢，造成「把剩下垃圾」清給別人的感覺。
　　給別人錢還有這麼多的規定！
　　沒辦法，那是禮貌。 
　　給小費的方法，第一選擇是把鈔票握於手心，在握手「衷心感謝」的同時，小費不流於形地「順勢」交到對方手中──每次這麼做，握手的瞬間我都可以看到對方「兩眼一亮」，然後露出非常感恩的面容（從來都沒例外）。
　　假如小費太多（例如給導遊的小費），手心握不住，可以用信封包起來。也因此，旅遊的時候最好準備幾個紅包袋。
　　飯店每天的清潔費可以留在床上的明顯處，底下最好再壓一張寫了「謝謝」的紙條。我曾經留在書桌，沒壓紙條，晚上回到房間時發現小費還在桌上。經過詢問，才知道有制度的飯店不允許員工拿「某些地方」的錢幣，因為他們無法確定客人是遺忘在那，還是給清潔人員的小費。
　　餐廳用餐是在結帳以後，把小費壓在帳單之下；或是離開的時候，把小費留在桌上。假如怕鈔票被風吹跑，可以用盤子壓住一角。
　　不過要留意，有的餐廳在帳單中已經列了服務費（service charge），這時不必再付額外的小費。
　　禮多人不怪。假如覺得服務非常親切，再給一筆額外的小費也很受歡迎。
　　如果使用信用卡付帳，怎麼給小費呢？
　　身上最好隨時帶著小票子現金。信用卡歸信用卡，小費還是使用現金。
　　現金不夠的話可以在簽帳單寫下小費的數目，自己再加上總和。
　　小費習慣給多少，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個性與人生觀。
　　我不是有錢人。可是，假如碰到必須給小費的場合，我多半採取給小費慣例的「上限」。
　　少給一點，我不會發財。
　　多給一點，我不會缺錢，又可以帶給別人快樂。
　　給別人帶來快樂，一直是我人生處世的一大原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