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釣(上)

  今天要談的海釣,是自費搭乘「海釣船」到海上釣魚,而不是我服務於海軍,坐軍艦在海上釣魚。
  海釣船是一般的漁船,經過適度改裝,舷邊可以提供釣客「並坐」垂釣的空間(如相片一)。

相片一:釣客並坐在海釣船舷邊垂釣
  第一次海釣,是二十幾年前在波士頓讀書的時候。
  當時同學C熱愛海釣,某天鼓動我一同前往。我容易暈船,本來有點猶豫,但一方面推卻不了,另一方面也好奇海釣是怎麼回事,這才答應前往。
  第二天一早,C開車帶我前往新罕布什爾州(New Hampshire)的漁港。
  新罕布什爾州位於波士頓的北邊,開車大約一個半小時。
  到了漁港,我們先買船票,一張十五美元;假如再租用船上的釣竿,另加三美元。也就是,自費海釣一次花費十八美元,折合台幣七百二十元(當年台幣與美元的匯率是四十比一)。至於出海時間,一趟約四個小時,往來航行的時間約兩個小時,因而可以釣魚的時間大概是兩個小時。
  折算起來,海上釣魚一個小時的花費約台幣三百六十元──實在是很貴的休閒活動!
  自那天以後,我立誓將來要在自己派任的軍艦上釣魚。
  買了船票,上船之後便等開船。這時其他釣客紛紛佔取船頭或船艉的有利位置,再拿出隨身攜帶的專業釣具,例如高級釣竿、幾磅重的魚線、捲線器、假魚餌、魚鈎……,一邊結合複雜的釣具,一邊和旁邊的釣客閒扯。
  至於我們,使用船上提供非常陽春型的釣竿──最便宜的「一節式」魚竿,前面綁了根與魚竿等長的魚線,終端掛著一個鉛錘和魚鈎,連浮標都不用,真是陽春到了極點!
  不過,我只是抱著「增長見識」的心情,沒太在意漁獲,反而非常擔心海上的風浪。
  所幸那一天海象良好,再加上釣魚場在屬於內灣型的海域,幾乎是「風平浪靜」,整個過程我都不曾暈船。

圖一:海釣場所在海域
  漁船出海後只聽到「卜卜卜」的引擎聲,所有釣客此時都在閉目養神。海釣船持續航行了半個多小時,突然間引擎聲就停了下來。
  引擎聲一停,所有人紛紛起身,拿起身旁的釣竿,裝上魚餌,再等船長宣布可以下竿,大家就先後甩出魚竿。
  我和C空手而來,租用船上的釣竿,使用的也是船上免費提供的魚餌。
  魚餌是海貝的肉,一大桶,每個顆粒都有一個拳頭那麼大。
  我拿了一塊海貝肉,左右看了看,發現有一塊好大、好新鮮的肉,居然是我們平常吃的干貝!
  瞧見這干貝的品質,我心想甭釣魚了,就把這一桶干貝全割下來,帶回去也划算。
  短暫的感慨之後我也下竿釣起魚來,沒幾分鐘就感覺魚竿有些微的震動,還在懷疑是不是魚兒上鈎,拉起來一看,果然是一條三、四指幅寬的小型海魚,認不出是什麼魚種。
  後來聽別人講,那是鱈魚的一種。
  如今上網查資料,如圖二,的確是鱈魚的一種。

圖二:大西洋鱈魚
  大約釣了半個多小時,船長廣播請大家收竿,然後啟動引擎卜卜卜地換了個地點,之後再度下竿釣魚。
  之所以要換地點,是先前海域的魚兒被釣光了。
  那一天前後換了三個地點,總共釣了十幾隻魚,大部分是鱈魚,還有幾隻「炸彈魚」(相片二),體型都介於三到五指幅之間。

相片二:炸彈魚
  不過,和同行的其他釣客相比,我們的漁獲量是最差的。別人不僅釣的魚量與魚種都多,而且個頭頗大,有的長度甚至超過一公尺!
  回程時船上有「殺魚」的服務。有需要的釣客,把魚從冰桶倒出來,殺魚的船員手腳極其俐落,但見一刀剁去魚頭,橫兩刀削下魚背兩側的肉,再兩刀剝掉魚皮──就這樣,只留下兩塊「乾乾淨淨」的魚背肉,其他全扔了!
  這場面看得我暗暗搖頭。
  我釣的魚如果讓船員代殺,一條魚大概就剩兩根小指頭的魚肉。
  船員一邊殺魚,一邊把不要的魚頭、魚骨、魚內臟、魚肚、魚皮等拋入大海,引得一群海鷗爭相在船尾搶食──畫面很美,但我無心欣賞,全在為那些被丟棄的魚頭、魚肚可惜。
  真可惜啊,有的魚頭好大,肉肉的,就這麼丟棄了!如果是我,帶回家煮鍋魚頭湯,肯定好吃。
  總結這次海釣心得是正面的。因為一沒暈船,二則是不管多麼外行,沒人空手而歸;三是釣上來魚即使小到只有三指幅,然比之於兒時在溪邊釣的淡水魚,都算得上超級大魚。
  回到家,把十幾隻魚殺了,每天煎兩條吃,足足吃了一個禮拜,吃得我幾個月也沒動海釣的心。
  畢業時父母到美國參加畢業典禮,連同我和老婆,四個人藉機在美國四處旅遊。
  由於父親喜愛釣魚,某日閒來無事,我們四人(嚴格說來應該是五人,因為老婆的肚子裡懷著大兒子)一道前往海釣。這一次海釣,我算得上識途老馬,以為絕沒問題,卻不料遇到了壞天氣。
  船一出海,天空就飄下細雨,忽緊忽疏,就是不停。
  有雨就有風,有風就有浪;即使只是小浪,對於小小的漁船也夠嗆的。不過,風浪不好時魚獲量特別好──不知道這是不是常態?反正那天下竿,不要多久……,可能還不到十秒,魚兒就會上鈎。
  大部分仍是鱈魚,還有幾尾我到今天也沒搞清楚的魚種,大小全介於三到五指幅之間,釣不到十分鐘,我們用來裝魚的大冰桶就滿了。
  沒辦法,只好向船長要了一個超大的垃圾袋,臨時用來裝魚。
  初次在海上釣魚就有如此豐碩的成果,父親、母親、老婆都歡喜得不得了。可惜好景不常,船晃得厲害,釣沒多久,懷孕的老婆率先支撐不住,一個人躺在艙內的長椅休息。
  緊接著輪到父親,他勉強在舷邊「邊釣邊吐」撐了一陣子,一位好心的釣客還拿出暈船藥,父親連吃兩顆也沒效,後來不得不進入艙內休息。
  第三個是我,也不過多撐了幾分鐘,最後只能躺在艙內的長躺椅上。
  海釣船大約有三、四十位釣客,艙內就只躺著我們一家三個人。
  我雖然暈得七昏八素,但不敢大意,必須隨時注意母親的身影。
  母親從我有記憶開始,健康狀況始終不好,有事沒事不是這裡疼,就是那裡疼;再加上體型瘦小,理所當然成為我們家的「最弱者」。
  那日海釣,出發前我只擔心母親,怕她受不了海上風浪。沒想到,那天在淒風苦雨之中(我對那日最深的印象就是「淒風苦雨」這四個字),母親始終屹立在舷邊,從第一分鐘釣到最後一分鐘!
  沒錯,在淒風苦雨之中,母親穿了件暗色雨衣,瘦小的身影不停地甩竿、收竿,那強者才可能展現的身手到今天都令人難忘!
  絕不誇張,她一個人的魚獲量,可能是我們三個人的兩、三倍。
  回程時母親不單不累,反而神采奕奕、精神抖擻。從此以後,我再也不敢小看母親。
  回到波士頓寢室,我單單是殺魚就花了兩、三個小時;丟棄的魚內臟足足有一大垃圾袋,抬起來都覺得吃力,能夠想像那一天我們……,哦,對不起,正確的說法應該是「我母親」釣了多少魚啊!